武列園

在陽光耀眼的時段，愛運動的人們沿著河岸步道練跑或散步，絕不會被視為突兀異端，但是當身穿西裝的人霸佔了街道，而且還是十幾個人沿著河岸前進，讓路過的民眾紛紛閃避，或者乾脆走回大馬路上，也好過賭上性命去跟黑社會的混混擦身而過。前一天將凱爾踹飛的黑幫份子陶斯，率領手下出乎意料的在河道旁悠閒步行，直到部下提醒，他才從滿腦子的紛亂中清醒過來。

『陶斯大哥，前面便是工業街的水岸倉庫，河濱步道只能走到這裡，必須從左側水門轉出去，回到大馬路上才能繼續前行。』

『聽說議長有投資工業街生意，私底下壟斷河道使用權，以至於此處河岸及外面的工業街都禁止一般人進出，因為土地全屬私人財產 ! 』

『正因為工業街道路屬於私人資產，所以他們養了很多兇惡的獵犬，甚至還有獒犬跟比特犬，咬傷人不予起訴，因為法律都判定為侵入私人土地…』

手下你一言我一語的喧嘩著，陶斯只覺得頭痛欲裂，但也苦於無計可施，只好沿著水門走出堤防，準備繞過工業街前往市中心收帳。

陶斯 : 喂，我說你們幾個，相信老大這幾天說的『許願』這種荒誕不羈的事嗎？自從他回到辦公室後，整個人神采飛揚的模樣，好像真的得到博物館裡那張夢寐以求的名畫．．．嘖嘖！

手下 : 陶斯大哥可以找個藉口去老大家坐坐，不就知道他念茲在茲的名畫『赤色的天空』真跡是否掛在他家牆上？

陶斯 : 如果真有這種便宜可撿，我絕對不會想要博物館的名畫，因為銷贓實在太困難了！老大一直強調對方神通廣大，但到手的畫又不能尋求鑑定，口說無憑，如何認定那就是原作真跡 ?

手下：我聽到老大不斷重複什麼黑谷黑谷的，又說黑谷主人是世界上最強最狠的角色，我想應該有幾分真實性吧，不然老大那麼聰明，是我認為這世上除了陶斯哥以外最聰明的人，要騙他應該也不容易，您說是吧 ?  

陶斯 : 狗腿你倒是挺行的嘛，哈哈，不過聽的我滿爽的，賞！

手下 : 謝謝陶斯哥，那請問獎賞是什麼？

『陶斯大哥，您快看那邊 ! 』

剛繞過水門，正準備經過工業街旁的紅綠燈時，陶斯與一個心情很好的人不期而遇；那個人頭上戴著一頂帽子，看到眾人先是嚇了一跳，退後幾步，但卻又不敢立刻拔腿就跑。

陶斯 : 午安啊！這不是我們的孝親楷模凱爾小朋友嗎 ? 沒想到我們這麼有緣，二十四小時不到的時間就見面兩次。

凱爾 : 這個月薪水被你拿走抵債了，我應該可以快活幾天吧？陶斯先生。

陶斯 : 這麼說就見外囉，凱爾！我一向是對事不對人的個性，這個月你已經付過錢，我也跟老大有交代了，當然不會再找你麻煩。只不過有件事我不明白，你不是一天到晚哭窮嗎 ? 那為何你有繡著奧圖白鯨隊隊徽的紀念帽呢 ?

媽媽為了幫忙隱瞞，凱爾身為奧圖高中主將的秘密，特別將教練贈送給他、上面繡著11號的帽子進行特殊加工，變成『KING』字樣的手工客製版，但奧圖白鯨隊的隊徽沒有拿掉，點燃黑幫食人魚無謂的好奇心。

凱爾 : 這是我在奧圖體育場外的垃圾筒撿來的，上面沒有任何號碼，反倒是繡了一個KING的英文，我個人是不挑啦，就算是誰自己縫製的作品，至少還有一個隊徽在，所以我就．．．

凱爾試圖編織謊言來帶過帽子這件事情，還得把母親心血說成一文不值，話還沒講完，帽子已被靠近的陶斯一把抓走，並高高舉起不讓凱爾拿到。陶斯是個務實的人，嚴格說起來除了存在利益關係時才會動手，但想到今日組織裡發生的事情讓他心煩意亂，還得被迫繞過飼養許多惡犬的工業大街，鬱悶無法紓展，只好藉由欺壓弱小來緩和情緒。

『你要幹嘛？還給我！那是我很珍惜的東西！』

陶斯 : 有辦法證明你很珍惜的話，帽子當然可以還給你．．．

他順手把帽子一拋，那KING字樣在空中急遽旋轉，落到數十公尺外的工業街上，雖然尚未看到猛犬出現，但突如其來的動靜引發警覺，幾聲沉厚狗吠傳響天地，連眼淚都還來不及落下的幾秒鐘內，媽媽親手改造的愛心就將付之一炬。

凱爾 : 混蛋！你居然敢這樣對待我的帽子！不可原諒！！

陶斯 : 哈哈哈，我可沒有不敬的意思，我也是奧圖白鯨隊的忠實球迷，我對他們的熱情不怕跟任何人比較！我只是單純想要看看，你有沒有辦法證明對那頂帽子的愛，還有對奧圖白鯨隊的忠誠是否能與我相比，僅此而已．．．

一隻巨大黑獒由圍牆後方緩步走出，停在白色帽子前不停觀察，鼻子貼近帽沿嗅了幾次味道，低下頭想把帽子咬起，後方肌肉優美的狼犬後來居上，停在黑獒左後方位置，好像發現新玩具似的猛搖尾巴，直挺挺的眼神已然鎖定，避無可避，想全身而退只能短兵相接。

凱爾沒有時間抱怨，平日辛勤鍛鍊的腿力用對地方，瞬間爆發力道讓他如火箭升空飛快奔馳，在狼犬注意到他時，已將雙方距離縮短到不到十公尺遠。

凱爾 : 把帽子還我！！！

第一隻狼犬飛快地迎了上來，凱爾忽然右晃，高速中雙腳急停往左方跳躍，那狼犬被晃得一愣一愣的，撲空後疑惑的回過頭來，被轉身的凱爾放低重心猛剷一腳，天昏地暗朝空中踢飛而去，不只是動物本身驚呆，連一向冷血的陶斯也看傻了眼。

第二隻狼犬已經來到凱爾面前，只剩下三公尺不到的距離，凱爾輕輕一腳踢起半個磚頭往狼犬滾去，那惡犬高高跳起，忽然視線瞥見以假動作變速的凱爾瞬間拉近，補上優雅的倒掛金鉤，尖牙跟血滴在空中打轉，猛然撞上地面發出哀號，凱爾速度不減，敵人卻已經減少兩隻。

他用盡最大力道，將地面上那半個磚頭飛彈般踢向獒犬眼睛，敵人頭暈目眩的同時，凱爾難掩恐懼大叫跟上，腳尖在地面輕踏施力，那帽子被挑了起來，避過石破天驚的狠咬，從黑獒頭上十公分處優雅的旋轉越過，跟主人間彷彿有條無形絲線完美連結，凱爾跳過猛犬頭頂時左手一撈，毫無時差接走心愛的寶物，頭也不回朝工業街另一端拔腿狂奔。

『想考驗我的足球技巧？你們還太嫩了！』

正當凱爾心防鬆懈時，圍牆後方埋伏的比特犬忽然現蹤，如鬼神般的尖牙劃破小腿肌肉，閃避不及讓凱爾翻了幾圈，顧不得全身疼痛立刻起身再跑，後方狼犬追上了，獒犬跟來了，比特犬也步步進逼，然而工業街的盡頭還看不到，許多悲慘想法跑馬燈般閃過腦海，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會遇上這種惡作劇，更沒想過會因為陶斯的作弄而賠上性命。

忽然間路邊傳來巨大聲響，消防栓的蓋子噴了出來，緊接著爆出能推移汽車的強力水柱，將整條馬路一分為二，凱爾的冷汗流滿全身，還來不及感謝上天，只能繼續未完成的任務陌路狂奔；惡犬們敗北收場，最終連一點好處也沒得到，而大街入口的陶斯則是呆立當場，這瞬間變化讓他啞口無言；就算帶著手槍，他也沒把握自己能完好無缺通過工業街的考驗，卻沒料到人單勢孤的凱爾，居然用出不輸給職業選手的腳法逃出生天，一日內數度無言，這種經歷還是生平第一次體驗。

『童話中的海洋公主為什麼都愛來陸地上呢？明明有這麼多令人不快的事情存在，唉啊，想到就覺得累，早知道留在家裡跟海妖賭博還比較有趣．．．都是凱薩琳害的，沒事硬要塞任務給我！』

工業街對面的河岸，沒有凱爾方才遇上的猛犬困擾，毫無路樹遮掩的炎熱讓這裡少有過客，只有一位撐著洋傘的女士坐在長椅上，用放空的精神冷眼旁觀熱鬧對街。平靜的奧圖市，因為晉級足球四強決賽而瘋狂，因為遇上空前絕後的邪惡而震撼，因為人間還有溫暖的奇蹟而心動，當善與惡兩者互相激盪，雖不至於毀滅世界，但至少會讓某些人事物留下疤痕，並用一生時間來緬懷過去的種種美好。

『叫我來奧圖市偵查席茲的把戲，又要我跟他們保持距離，說什麼大戰會一觸即發，必然要小心謹慎才好．．．什麼跟什麼？我艾米莉亞是全天下最講究和平的使者，除了那些付不出賭債的、在龍宮賭場出老千的、一直贏錢贏得沒道理的，偷瞄我或說些閒話、亂丟垃圾的以外，在我記憶中，我應該沒有失控動手過，哈哈．．．回憶再度證明了我的清白，我果然是海洋天使兼親善大使！！』

艾米莉亞拿出一支直笛，悠揚的吹奏著樂曲，河中的水呈現奇妙倒流狀態，由水面逆流而上一公尺高的水泥河岸，再繞過欄杆，流上了自行車步道，通過了路邊草地，再爬上艾米莉亞端坐的長凳，在她的皮膚上聚集成形左右搖擺，像極了聰明伶俐的精靈，遲遲不肯離開主人身邊。

艾米莉亞 : 調查的第一步，先找出席茲的蹤影吧 !

幾秒前眼中世界還盡是豔陽，在她說完話後，立刻有大片烏雲覆蓋河道，沿著河川互相交疊，雷聲還沒落下前，已搶先下起滂沱大雨。艾米莉亞閉上眼睛，仰起臉來享受這份睽違已久的清涼，說也奇怪，她皮膚上凝聚的水滴開始發亮，變成略帶橘色的圓球，順著雨滴落下的空中單行道一飛沖天，光點搭配光速扶搖攻頂，閃亮亮的撞進烏雲眼淚的起點，黑色雲朵爆出無暇光輝，天空再度恢復晴朗，當最後一滴雨落在艾米莉亞嘴角時，她已經完成階段性任務，站起身來準備離開，順應那精神力量帶出的城市地圖，由雲朵與地面連線，要去找出潛藏在奧圖市的危機。

時間過的很快，對有錢人來說歡樂時光過的更快，但對於在社會底層掙扎的凱爾來講，度日如年的感慨無時無刻都在折磨他的心靈；從天還沒亮開始，他就想著在時限內完成送報，提早五小時前往球場練球，午餐時請教練在學生餐廳拿兩份免費餐點，得在午休結束前繞回家中與媽媽共享，兩點半前往夜店完成開店前置作業，晚上擔綱外場服務與清潔工作，下班後在老闆休息室洗完澡再趕回家，無論多忙多累，都要跟媽媽聊上一小時才肯就寢。

他的人生充滿負面能量，唯獨兩件事情能燃起鬥志，一個就是媽媽溫暖的擁抱，另一個是在足球場上用另一個身份飛躍奔馳，替自己爭取明年的全額獎金與復學機會，同時也往未來的職業球員生涯更近一步。

工業街惡整凱爾不成後整整過了七天，第七天晚上雖然有轉播奧圖白鯨隊的四強準決賽，不過整個城市的歡欣氣氛並沒有打動陶斯這個代理老大，也絲毫不見以往對心儀球隊的狂熱，他只覺得人生索然無味，到了這一階段，他甚至開始對黑幫生活感到厭倦疲乏。

這七天以來，因為身邊發生了一些事，導致陶斯對眼前一切全不諒解。

地下賭盤崩潰了，九成九的奧圖市民都下重注買白鯨隊贏，目前球賽剛進行到下半場，敵人尚未破蛋，而奧圖高中的11號主將黑面俠已踢進兩球，相較於贏錢百姓的高歌狂歡，身為一面倒地下賭盤莊家的陶斯卻笑不出來。

聰明的老大崩潰了，全世界最讓陶斯崇拜的男人，那個地位跟神一樣偉大的長輩，在許願獲得夢寐以求的名畫後，沒多久就感染不知名的惡疾，短短幾天內連自理生活的能力都已失去，披頭散髮喃喃自語，失心瘋的流著口水，再不是以前那個精明能幹的無敵領袖。

沒錢繳納規費疏通關節，加上老大人脈又紛紛棄他而去，陶斯代理的這幾天內，酒店與賭場接連被抄，生意一落千丈，使他連弟兄們的薪水都快付不出來。現下最值錢的應該就是那副名畫，但銷贓困難乏人問津，拼鬥這麼些年換來淒涼下場，任誰都沒有辦法接受這種結局。

小弟拿來本次地下簽賭的帳冊，賭金瘋狂湧入押寶白鯨隊晉級總冠軍賽，這驚天一戰讓奧圖高中變成全國皆知的名校，卻也把黑幫過去存下來的積蓄近乎賠光，陶斯不耐煩的動手打掉帳冊，小弟們不知所措，全都呆立一旁不敢妄動。

陶斯 : 扣掉這次的損失後，公司資金還剩下多少？

手下 : 報告大哥，剩下三千五百萬左右，資金太少，總冠軍戰的賭盤可能無法承接．．．

陶斯 : 都怪11號黑面俠表現太出色，讓我們跟四強對手一樣，註定被掃地出門！！

手下 : 還不一定啊大哥，下半場還有二十分鐘，也許會出現逆轉奇蹟。

陶斯 : 奇蹟？都幾歲的人了，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荒誕故事？對方從一開始就採盯人戰術重兵看管，仍是被黑面俠得了兩分，接下來要拚時間搶攻，後防勢必更加薄弱，怎麼可能逆轉戰局？

手下 : 快看啊大哥！對方沉不住氣，把黑面俠剷倒在地了！

畫面中裁判舉起了紅牌，對方明星中場抗議無效，因惡意犯規慘遭驅逐出場，奧圖市每個角落傳出驚人的歡呼音量，尤其看到超人似的11號重新站起身時，連身處五樓的玻璃都給人聲震得嗡嗡作響。這一擊沒有造成黑面俠受傷，他朝著場邊的教練揮手，示意自己一切安好，時間仍在流動，戰士仍堅持著意志搶攻，儘管已成定局的比賽，還是有人鬥志高昂想戰到最後一分一秒。

球發進場中，黑面俠閃過兩名防守者直線推進，一個後衛從右方接近，他突然即停向左跳躍，球微微滾出可控制範圍，下一個防守者見狀大腳一鏟，卻沒想到誤入陷阱，黑面俠巧勁輕踏地面，腳尖輕輕挑起足球，那球避開威力十足的防禦城牆，從敵人身上十公分處優雅的旋轉越過，跟黑面俠間彷彿有條無形的鎖鏈連接，甫一落地便如火箭般神速通行，在晃過守門員後，優雅完成獨得三分的帽子戲法。

高畫質轉播立刻帶進慢動作特寫，黑面俠急停變換方向，輕柔挑起足球閃過防守者後急速狂奔，那背影特寫錄下震古鑠今第一高手的形象，在膝蓋後方下兩吋處有著記憶中的傷痕，叼著菸的陶斯站起身來，激動不已好像發現了什麼，茶水灑滿一地，香菸也滾落到沙發底下，他的心情宛如雷擊後的世界，光亮散去陷入一片虛無，只剩轟隆的震撼在腦中不斷傳響。

『那些動作還有傷痕．．．不會錯的！我認得．．．那雙腳的主人．．．』

手下們癡呆的望著陶斯，還以為他跟老大一樣也參與了許願儀式，一樣鬼迷心竅喪失了理智。

『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左右，叫上兄弟，立刻到奧圖高中門口待命，動作快！』

手下 : 陶斯大哥要去迎接奧圖白鯨隊的球員嗎？慶祝他們進入總冠軍賽？

陶斯 : 我才不會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追星，我們的組織能否復興，就看這一次機會了．．．

代理老大振振有詞的說著，小弟們也只能死心踏地的跟隨，原以為太陽底下才是掀起腥風血雨的戰場，沒想到明月高掛之時，人心險惡卻越發明顯，陶斯這一戰會扳倒誰，獲得怎樣的利益，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。

晚間十點白鯨隊的校車開回現場，召開了毫無意義的記者會，當所有媒體記者圍繞著那永遠帶著醫療面具的黑面俠時，學校的說法總是回應保密，要等到奪下全國總冠軍後才會擇期公佈。沒有人知道黑面俠的真實身分，現場解散後，幾乎每個記者都抓了一位球員進行訪問，獲得的答案卻與校方新聞稿完全相同，如果想知道11號的真面目必須再等三天，待拿回全國總冠軍後，黑面俠的真實面貌便將公諸於世。

曾經休學兩年的凱爾，在教練與校方董事會協議後，承諾讓球技高超的他戴上黑色醫療面具，假裝是奧圖高中的一份子出戰，如果獲得全國冠軍就讓他加入學校，如果失敗則抹煞所有功績，以重大傷病為由讓他急流勇退，從人們熱切的記憶中消失。對於奧圖高中來說，整件事情唯一的風險就是東窗事發，凱爾簽屬過保密協定絕不能讓身分曝光，早到或易容變成家常便飯，然而天下虎視眈眈，聰明的人自有定見，黑面俠的光芒過於強大，秘密被揭穿也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。

三條街外的高樓，黑邦弟兄們用高倍數天文望遠鏡監視整個學校，再以手機轉拍，將畫面直接送達陶斯老大的眼前。記者會結束很久了，剛才現場搶著拍照的記者們只怕都已上床睡覺，黑夜包圍的學校傳來陣陣蟲鳴，喧鬧復歸寂靜，一切是這麼的美好，但陶斯多年的直覺告訴他，時間是篇沒有休止符的樂章，只要演員還在，舞台沒拆，這場戲不管休息多久都將繼續上演。

天文望遠鏡持續拉高倍數，透過手機觀看的陶斯當然注意到了，黑夜中在停車場的警衛室門邊亮起了小燈，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出現，其中一位是在電視上看過的奧圖高中教練肯尼，而另一張臉赫然熟悉，一眼便能與心目中所想的形象吻合。凱爾向教練鞠躬後，伸出右手握上警衛室門把，立刻被教練擋住去路，教練手上抱著一個紙袋，紙袋上寫著奧圖高中出納組，毫無疑問是一袋白花花的鈔票。

『我跟你說過會有獎金吧？選在四強準決賽獲勝的當天頒發，校董他們還算有良心！凱爾，明天能幫我一個忙嗎？』

凱爾 : 教練請說，我絕對答應。

教練 : 今天站太久閃到腰了，明日一早我要去醫院檢查，這袋獎金共有五萬元，你幫我存到銀行帳戶裡，我怕離開醫院時已趕不及銀行營業時間。

凱爾 : 恭喜你，教練！你原來差十萬就能達成夢想，現在只差五萬，等到奪得全國冠軍後便能繳清樂活村尾款，開心實現退休夢想了，真替您開心！

教練 : 說什麼傻話？我實現夢想的時候，你已經獲得全國冠軍盃了，而且抱走MVP的機率也最高，往後知名的11號黑面俠大駕光臨樂活村，我一定會開心地跳起舞來，跟大家說你是我教出來的選手。

凱爾 : 希望這麼順利就好了，哈哈。

教練 : 抱歉凱爾，你的獎金還押在校董那裏，要等到捧回金盃後才能給你，如果你缺錢用的話，先從這五萬元裏拿，以後再還我就好了！

凱爾 : 放心，上個月我幫人搬家，有拿到額外的獎酬，省吃儉用活過這個月沒有問題，我媽媽常說不能用別人的錢，因為那會形成慾望與貪念，讓人不由自主想越借越多，教練自己留著吧。

教練 : 那好吧！明天記得幫我存到銀行帳戶裡，等全國冠軍賽結束後我再找時間去補刷存摺，早點回去吧，抱歉今天留你到這麼晚，這一切都是為了身分保密！

凱爾 : 沒問題的教練，我明天會去銀行幫忙存款，請您務必好好休息，三天後的全國總冠軍戰，凱爾一定會替您摘下金盃。

從望遠鏡畫面遠端監控，兩人對話嘴型讓陶斯更加確認了一些疑惑，他冷笑著，不安好心的望著遠方沉默，心中卻暗暗盤算，到了嘴邊的肉怎樣也不能讓它飛走。

『陶斯大哥，那小鬼拿到一包現金，我們再去跟他討債吧 ! 』

『錢是他朋友的，袋子上還寫著奧圖高中出納組，如果硬搶會變成強盜罪，不可能全身而退．．．但我有個不錯的想法正在發酵，傳令下去讓弟兄們先回去休息，明天我將親自拜會那小鬼．．．』

深夜中的車尾燈，在道路盡頭留下紅色的殘像，晚幾分鐘離開的凱爾沒有瞧見，比賽後已充分休息的他，此刻正愉悅的跑在回家的路上，享受夜風吹拂的清涼與舒暢；今天順利晉級三日後的全國總冠軍賽，而且對手是號稱四強中實力最弱的學校，只要黑面俠出場必然只有獲勝一種結果，他覺得開心極了，好像飛上了漆黑的天空，坐在雲端眺望著夜景，他已經證明自己是一家之王，現在更證明自己能坐穩足球之王的寶座。

穿過簡陋的玄關，爬上崩壞的樓梯，不過今天卻推不開鏽蝕的大門，正當凱爾覺得疑惑時，突然瞥見一隻纖纖玉手倒臥在透光門縫的後方，他嚇得心跳加速，意識徬徨，踢掉側邊紗窗後翻牆進到屋裡，客廳的微光是黃的，地上的血漬是紅的，媽媽則臉色發白昏迷在地，因為肩膀剛好擋住了通道，才會讓凱爾無法從大門進入家中。

『媽媽，妳怎麼了？快醒一醒啊！』

雖然還有微弱呼吸，但媽媽滿臉是血躺在地上，地面血漬已經凝固，推算至少昏迷一小時以上，想到慈愛的媽媽就這麼倒下，心急如焚的凱爾顧不得夜深，緊急前往鄰居家猛按門鈴並叫來救護車協助，醫護人員把擔架抬上救護車，旋轉的赤色閃燈怵目驚心，吵醒更多深夜沉睡的鄰居爭相圍觀。

『小弟弟，你母親的臉部因為重擊地面，眼窩處撕裂造成流血，至於有沒有腦震盪或傷及頸椎，要等到醫院詳細檢查後知道結果，你決定要送哪個醫院了嗎？』

凱爾與媽媽沒有醫療保險，每次感冒也是強忍到自我康復，平時根本沒有和醫院往來，他唯一聽過的一家醫院反而出自教練之口，為了治好媽媽的病情，他不加思索說出了危險的答案。

凱爾 : 麻煩送她到奧圖海灣醫院！謝謝。

望著救護車離去，凱爾的心情也低到谷底，他常常聽別人說『塞翁失馬』或『否極泰來』等鼓勵的話，但為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厄運總是毫無止境的堆疊，讓他覺得呼吸都快要停止。活到這個歲數，人生唯一的目標是讓媽媽開心，未來還要賺很多錢孝敬她老人家，從媽媽失去意識的那一刻，他覺得自己的夢就要碎了，一向賴以維生的志氣毫不管用，望著救護車開出巷口，他只能站在門邊默默流淚，並對自己悲慘的命運深惡痛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