棋盤,是不帶刀劍的戰場,是折磨敗者精神的幽冥煉獄。

 

『將軍 !

 

起手才幾步路,已遭哥哥兵臨城下,解怨脈無力可施的惶恐,一如他的表情同樣木然。

 

江林 : 我說你啊起手不到十回合就被攻陷,這樣的結局,還真是讓我臉上無光

 

解怨脈 : 哥哥棋藝精湛,極為迅速的就擊敗了弟弟,為何會覺得臉上無光呢 ?

 

江林 : 我自認棋藝不差,當你的老師綽綽有餘,但這段日子你卻一點進步也沒有,這不是讓老師蒙羞是什麼 ? 還是你乾脆跟父親承認,高句麗的禮教對你這未開化的胡人來說實在太難,不如收拾行囊回契丹務農,你覺得如何 ?

 

解怨脈 : 抱歉哥哥,我會加倍努力的學習棋藝,絕對不會讓老師失望。

 

江林 : 承認我是老師了啊那好,換你展現尊師重道的決心,從現在開始的每一盤棋,麻煩你給我跪著虛心受教,直到贏過我為止,聽清楚了嗎 ?

 

解怨脈略帶驚訝的看著哥哥,默默接受凌駕於自己的優越感作祟,改坐為跪繼續與江林對弈。長時間跪著讓解怨脈渾身痠麻,後續棋戰往往更快落敗,江林享受著攻擊快感,而弟弟卻只能祈禱對弈的時間趕快結束。

 

 

『兄弟對弈為何要下跪 ? 給我坐好 !

 

江文植由廊下經過,憤怒的眼神如烈火燎原鎖定兩兄弟的對戰,解怨脈趕緊坐好繼續下棋,而哥哥卻把父親加諸的怨念百倍奉還,用好似惡鬼的目光緊盯弟弟不放。

 

江林 : 下完這一局,就是我每天最期待的劍術比試了 ! 下棋也許不會死,但木劍是有可能打死人的,希望你的劍法遠比棋藝進步的多,我的好弟弟

 

 

場景更換到校場,換上一身紅色戰袍的江林,正對著解怨脈傾盡全力的羞辱,雖然過去這段日子他確實有指導過弟弟劍術,但東藏西扣,教授的都是破碎的劍術知識與判斷,以致於解怨脈總是處於下風,卻又偏偏無法可想,雙手緊握木劍不肯放棄,只因擔心劍毀人亡的窘境;江文植躲在窗後觀察兩人比試,感嘆的搖了搖頭,他感受到兒子的不友善,如怒濤排壑淹沒了手足,就像他在戰場上對女真或契丹人的態度完全相同。

 

夜已深沉,本應安睡的江林因為聽到密報而心情煩躁,換上勁裝再度朝校場走去,只為親眼確認屬下回報的事情是否為真。

 

『父親大人究竟在想什麼 ? 居然背著我這麼做 ?

 

 

他殺氣騰騰的快步前進,在夜色掩護下急於星火,不一會已經來到了校場入口;部下通報江文植深夜指導解怨脈劍術,身為老師的江林卻沒接獲通知,他覺得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已被挑戰,而這一切改變不過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而已。

 

江文植 : 與敵對戰,雙腳與肩膀要保持同寬,側身對著敵人,可讓自己遭受攻擊的範圍減到最小。隔擋後出招要看時機,敵人越是用力蠻橫,隔擋後反擊成功的機率便越高

 

黑暗中的林葉扶疏,隨著寒風正偏偏起舞,那沙沙聲響成了江林心中的雜音,他不解父親為何要力排眾議接納解怨脈,也不願傾聽父親的理想與堅持,只是單純地用私心解讀,有朝一日,他一定會找到落井下石的理由,讓胡人出身的弟弟受盡委屈。

 

夜闌人靜的時候,江林心中的黑暗開始擴散,跟天際的漆黑融合一片,不分彼此,將所有邪念擁入懷抱,冷漠且無言的觀察父親授予解怨脈的一招一式。

 

 

一年過去了,東北九郡短暫的和平宣告破滅,由完顏拓持兄弟率領的女真軍隊多次犯邊,在鴨綠江沿岸被高句麗數次擊退,卻越挫越勇持續挑戰邊境武防,造成居民不小的傷亡。江文植偏愛解怨脈,遲遲不願將他擺上前線應付女真士兵,而是陪著自己在中軍坐鎮,讓哥哥江林擔任出征先鋒。完顏拓持兄弟雖然頑強,但畢竟兵力差距懸殊,江林一路勢如破竹,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,在軍隊裡的聲勢也逐漸水漲船高。

 

完顏拓持的弟弟完顏束古,是今日欲開拔的頭號敵人,父親已交代不可濫殺無辜,但江林攻入城中後仍堅持屠炭生靈;來到了最後的宅邸,剩下最後一名敵人,高句麗百名弓箭手一字排開,像盛大的獵殺表演,把江林層層屏障在後,好不威風。

 

『放箭 !』

 

第一波百支鐵箭貫穿屋瓦,雷聲點點宛若雨下,別說是人,就連蟲蟻也理應重傷

 

『再放箭 !』

 

每個弓手都射光了箭袋裡的武器,眼睜睜看著宅邸變成刺蝟,更諷刺的,是江林讓剛被俘虜的女真戰士們在宅邸旁跪成一排,親眼見證主子被凌亂鐵箭卑微射殺,這種趕盡殺絕的做法,就是江林心中高句麗與胡人的天差地別,他不只要打倒女真,更要蹂躪他們的意志直到呼吸斷絕。

 

江林 : 停止射箭 ! 去把完顏束古屍體拖出來,掛在城裡最高的地方示眾 !

 

高句麗士兵喊聲震天,如潮水般一擁而上撞破大門,提刀弄槍的奔進了完顏宅邸;江林睥睨的看著士兵演出,嘴角浮現鄙視的笑容,回頭看看那些跪在門邊的女真族人,大多數臉上的驚恐不言而喻,只有一個人還保持微笑,那種笑容,就像是徹底戰敗的結局仍隱含著轉圜餘地。

 

『你笑什麼 ? 因為等等能跟完顏束古作伴上路所以開心嗎 ?

 

江林用劍尖指著跪在地上的戰犯問道,翻譯官一五一十的轉答,不過對方笑容卻是越發燦爛。這個人是完顏束古的心腹,雖然沒什麼過人才能,卻是完顏家族引以為傲的策士軍師。

 

『戰爭打了這麼多年,女真族介於契丹與高句麗間腹背受敵,這種屈辱我們受夠了你真的以為我們會一直挨打,都沒有想出置之死地的妙計嗎 ?

 

江林 : 『什麼意思 ?

 

俘虜 : 女真族景仰天地萬物,跟自然界中任何形式的生命都能溝通,不幸被你所殺的我族同胞,他們是輸在兵力差距,並非本身實力遠不如你江林,我主會在黃泉路上與你再戰千百次,直到分出真正的勝負為止,這是我們女真族的無言抗議 !

 

江林視線鎖住了狂妄自大的女真戰俘,正試圖理解敵人話中涵義,身後卻傳來爆裂聲響,沉重鐵門給轟了出來,屋簷磚瓦紛紛落下,怵目驚心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。身上至少插滿二十支鐵箭的完顏束古,已經是戰甲粉碎的狼狽狀態,卻好似猛虎出閘般敏捷,瞬間衝入倉皇四散的弓手陣中,大砍刀幾個起落,硬是將贏得勝利的高句麗陣型殺出一條血路。

 

『這是什麼狀況 ? !

 

身經百戰的江林不曾看過,那重傷後不但未死、卻還能擁有匹敵鬼神力量的魔物,完顏束古徒手打破士兵腦袋,扯下四肢,連馬匹都能一刀兩斷,高句麗士兵節節敗退,發一聲喊全都散了,任憑江林喊破喉嚨,也沒有人敢接下與魔物對決的死亡軍令。

 

江林 : 囂張的傢伙 !

 

鐵箭精準的偷襲成功,刺穿了完顏束古的後頸,他轉過身來發出足以撕裂天空吼叫,發足狂奔,朝著江林山洪爆發般衝了過來。

 

又一箭射中他的膝蓋,連肌肉都扯斷了,奔跑的速度卻不減反增。

 

再一箭射中完顏心臟,他徒手就拔了出來,全身已沒有多餘的鮮血可流。

 

最後一箭射進敵人頭顱,完顏束古眼神發白,在江林面前一尺終於倒地,手指微微的顫抖著,顯示仍有餘力再戰。

江林 : 砍掉你的腦袋,看你還怎麼使壞 !

 

終於在解脫的刀光之後,完顏束古的身體停止了掙扎,不一會工夫,江林彷彿看見許多霧狀的模糊能量由他背上抽離,化為輕煙,隨著冰冷強風在空氣中碎裂成沙。他回頭看了女真戰俘一眼,額頭上的冷汗無法控制地流下,這一天的生死交關,讓他對生命有了新的體悟,也讓他了解女真人的強悍,並不會因為兵力差距就選擇沉默以對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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