劍術早已超越哥哥的解怨脈,在見到完顏拓持時也不免心驚膽戰,不知怎麼的,他身邊好像有朦朧的霧氣籠罩,千百種鬼鳴之聲不斷發出,那手中戰斧勇猛的能開山斷河,把攻入宅邸的高句麗士兵瞬間屠殺,連一個活口也沒留下。
『嗚吼吼吼喔喔 ! 』
完顏拓持發出野獸般的呼喊,朝著解怨脈殺了過來,幾個騎兵衝上前放箭,完顏拓持肩膀受盡箭傷,卻毫無猶豫的揮動大斧,將迎面而來的戰馬一刀兩斷,摔下來的騎兵則轟以猛拳,連鐵甲都給打凹進去,解怨脈上前搭救,第一下交手差點失了武器,完顏拓持大腳一踢,將他整個人踹入糧草堆中,凌空舉起身旁應援的士兵往地下砸,頭顱粉碎,即便簡單彈指也能取人性命。
解怨脈 : 他以前對上父親從沒贏過不是嗎 ? 這種力量究竟怎麼回事 ?
他跟江林不同,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全屬正常,他只看到完顏拓持身旁一片霧茫茫的狀態,彷彿佈滿了能量,空間也變得扭曲模糊;解怨脈拉著毀損車架站起身來,一陣暈眩翻騰作嘔,完顏拓持雖已消失在視線之外,但他早被數名女真戰士和農民包圍;跟他們的將軍一模一樣,這些眼神渙散的居民身旁也充斥著奇特能量,不論刀劍或鋤頭看起來都同樣危險。
農民不分男女,拿起鋤頭就朝解怨脈攻擊過來,他硬擋了一次,只覺得敵人的力量令人錯愕,在男女皆兵的女真社會裡,女人拿起武器應戰的畫面屢見不顯,但連普通人都具備職業軍人的力道,這點可讓解怨脈驚訝莫名,只見他拉起白狼毛掩住口鼻,謹記父親的教誨,每下一劍,必然是深思熟慮的結果,轉眼間除掉數個農民打扮的圍攻者。
遠方一個女孩瞥見身為農民的父母被白狼所殺,眼淚立刻流了下來,不過她沒有驚聲呼救,反而是強忍悲傷指揮著女真孩子們往安全處跑,接著躲入房屋地基下,在一片漆黑中,除了奮力砍殺女真人的白狼外,再沒有其他的記憶可供容納,她掩住孩子們的嘴試圖降低哭聲,細細哼著民俗歌曲的旋律壯膽,試圖保全同胞殘弱的血脈。
『德春姐姐會保護大家,就像你們的爸媽一樣,大家要乖乖聽姐姐的話…把耳朵遮住,眼睛閉起,這樣便能降低心中的恐懼,乖,你們都很棒…』
她幫其中一個過份顫抖的孩子摀住耳朵,將他抱在懷裡,遠遠看著被白狼所殺的父母身上,先是飄出黃色如霧的靈體,飛快黏上另一名女真族戰士的身後,那人發一聲喊,手起刀落,力如湧泉般轉眼間屠殺數名高句麗士兵。
德春不知為何自己能看見奇怪的東西,但此刻她沒有多想,只是不停地忍耐,忍耐到戰爭過去,曙光再現之時,就要帶著可愛的弟妹們一同踏上找尋棲身之所的旅程。
『完顏拓持跑了 ! 快追 ! 』
別武班士兵們聽到白狼命令,立刻整頓兵馬追擊逃兵,毀損村莊中烈火熊熊燃燒,德春帶著孩子從地基中逃出,簡單的整理了行囊,踏上人生第一次獨立尋家的任務,她散發出愛的光輝,就像這些孩子的父母一樣,歷經了黑夜折磨,卻總是咬緊牙根撐到下一個黎明再現。
幾個小時後,解怨脈破了完顏拓持三十里外的最後根據地,使出渾身解數斬下敵將首級,他沒有欣喜,沒有滿足,反而對自己一直以來的信心產生懷疑。
『明明手腳都被我斷了,居然還能全力迎戰 ? 這也未免太…』
除了這個,他還發現一件無法解釋的懸疑,每當他優先解決搶入戰場的女真戰士時,完顏拓持都好像增強力量般抖動幾下,接著又振作精神瘋狂亂入,這讓他對殺人這件事情產生疑慮。他把心一橫,白狼毛拉高到遮住嘴部的位置,衝入敵陣解決五個士兵後,對方殘兵一路喊著『白狼』『白狼』的提醒風聲,一股腦消失在密林深處,白狼累了不願再追,他沒有想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。
解怨脈 : 奇怪了,這次的女真人跟以往不一樣…
大鬍子 : 您不是戰勝了完顏拓持嗎 ? 哪還有什麼問題 ?
解怨脈 : 姑且不論完顏拓持不可思議的變化,今天加入戰局的很多都是農民,他們眼神渙散,表情猙獰,好像被什麼力量操縱似的,斷了手腳也無關痛癢,長槍穿身仍勇往直前,這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…
大鬍子 : 管那麼多幹嘛 ? 全殺光就對了 !
解怨脈 : 不行 ! 你沒看到殺敵之後,周遭人反而力量暴增的景象,好像冥冥中有股不知名的玄妙在操控他們 ! 多數人沒有這樣的問題,但少數會呈現霧氣蒸騰的人皆成為恐怖戰士…在搞清楚問題前,從現在開始不殺敵人,傳令下去請將士們確實遵守。
大鬍子 : 不殺敵人 ? 那要怎麼處置敵軍 ?
解怨脈 : 把俘虜全都挑斷腳筋,送往開京審問吧 ! 父親是仁義之師,必然會照顧他們的起居,這樣對高句麗的士兵也有生命保障。
大鬍子 : 遵命,屬下立刻交辦。
解怨脈點了點頭,做出手勢示意大鬍子先行告退,自己則把半張臉埋進頸子的白狼毛中,呼出了蒸騰熱氣,在大雪紛飛的空中輕煙上飄。完顏拓持到底靠著什麼方法,可以用碩果僅存的兵力頑強抵抗,除了他自己,那些不曾接受過專業訓練的農民,為何又會發狂湧上且力道驚人 ?
他朝遠方的山脈望去,各種疑問在腦海裡蜿蜒遊走,戰事不斷的北方邊境,和平一刻都不曾降臨,就有如蜿蜒崎嶇的山路,雖然最終連接到白雪靄靄的美麗終點,卻與人間有段不小的差距,就如同和平的目標一樣遙不可及。
德春一路吩咐著孩子拾起柴火,從這一刻開始,這些因戰亂與家人分開的孩子們,已注定沒有流淚的權力,要將彼此的命運緊緊相攜,直達通往山頂的和平之路。無法抵抗命運的踐踏,孩子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遠離塵囂,北方邊境一刻不停戰,他們便無法回歸心中期盼和平的小小藍天。
『兩兩一組,牽著彼此慢慢前進,上山的坡度很陡,要互相留心與照應 ! 』
德春在前方呼喊著,那暖暖的話語連年紀最小的孤兒都覺得溫馨,使盡最後一點力量,只為了不讓同行的夥伴失望。
『德春姊姊,從今以後就我們幾個一起生活嗎 ? 』
『我們都是小孩,不懂的燒飯做菜,甚至連生火也不會…』
『生病了怎麼辦 ? 我們沒錢可以買藥。』
德春 : 放心,我從小跟著父母學習,野生植物那些能吃我都清楚,我會生火,會釣魚,草藥也略懂一些,養活你們不是問題 ! 你們可以先從撿拾柴火練習,在我教會年紀較長的夥伴們之前,其餘人慢慢跟上進度即可,反正來日方長,不可能學不會的 !
『爸爸說厲害的人都是深藏不露,就像完顏拓持大王那樣,身邊有股靈氣飄忽不定,常常有紅色黃色的神明在他身邊幫忙,我是看不到啦 ! 但德春姊姊,妳身上有這樣的靈氣嗎 ?』
『我…我…我想應該沒有吧…』
德春覺得心虛地朝身後兩尺的地方看去,白雪飄落的地面沒有影子,沒有足跡,只剩下越堆越厚的白色重量,不過雪地之上的空間裡,卻有一團飄渺的黃色薄霧正上下移動,跟孩子童言童語形容的姿態完全一模一樣。方才上山的路上,德春就已經瞥見這個不速之客一直跟在身邊,原本她也想發出恐懼尖叫,但看看這群可愛的孩子們,臉上的淚痕甚至還沒風乾,如果要做這些孩子的媽媽,自己就得堅強到足以應付各種狀況,這團黃色的能量看起來並無大礙,既然如此就讓它一直跟在身邊吧,她可沒有多餘的精神來操心這難以理解的意外。
走著走著,幾個小時後這幫幸運的孩童終於在山頂發現一座遮風避雨的大宅,乖離的人生第一次得到肯定的答案,讓大夥興奮的又叫又跳。所有人中,就只有德春難掩恐懼之情,不斷回頭望著靈體不發一語。在不影響生活的情況下,她別無選擇,只能帶著這個詭異能量與大家持續生活下去。
在當晚的夢中,每個人依稀想起了自己過世的父母,德春腦中的畫面回到幾日前,農民父母強硬的刺破她指尖,將血滴入透明純淨的水盆裏,在她頸部畫下女真族護身咒文的場景,想不到這麼快就能跟父母在夢中團圓,睡夢中的德春流下了眼淚,除了感謝父母過去的照顧,同時也感受到畫了法陣的皮膚,正傳來一陣陣熱辣的能量,讓她皺起眉頭在夢裡全力抗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