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元1104年,高麗大將軍江文植率領一萬七千人叩關曷懶甸的女真部落,大破其勢力,在北方修建九座城池用以防守邊境。女真族人面臨蠻橫的高句麗挑釁,又遭逢契丹族的遼國壓迫,生存空間日益狹隘,但無奈勢力薄弱,只能靠著完顏氏兄弟奮力抵抗,與戍守邊境的高麗軍隊互別苗頭,創造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戰爭故事。

 

女真人善戰,且男女皆兵讓人傷透腦筋,對付高句麗騎兵尤其厲害,其『不殺人,先動馬』的策略,讓高麗戰士在酷寒的鴨綠江邊境死傷慘重,隨著時間與戰略演化,漸漸發展出專門對付女真部隊的『別武班』。別武班大將軍江文植是個眼光雄略卻仁慈佇心的將領,這一切故事的開端,都要從大雪紛飛的那一天開始說起,從那一場戰爭後的餘燼,那一次的眼神接觸,一次悲劇與現實的連結,讓眾人平靜無波的心慢慢由冰塊溶解,形成了湖面漣漪,最終掀起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。

 

 

一望無際的冰原上,靄靄白雪覆蓋了寂靜天地,唯有村中狼煙還裊裊升起,無言見證著這片染血的死寂,幾個時辰前曾經存在過人類文明的事實;別武班大將軍江文植策馬在前走著,左邊為官拜副將的兒子江林,右側則是精通中文的騎兵參謀,當戰馬足跡在雪地上踏出深深刻痕,除了身後精兵的振甲之聲,諾大野地再沒有任何聲響足以媲美北風呼嘯,他們一路朝頹圮的村莊前進,彷彿呼應命運之神召喚似的,一步步踏過讓自己生命燭火逐漸凋零的鬼渡之橋。

 

 

被破壞的圍籬內,有一匹瀕死的馬兒倒地哀號,在江文植注意到那掙扎的動靜後,卻發覺一對傷心欲絕的眼神正無懼凝視。

 

 

『等一下,等一下!』

 

馬兒身旁有個青年跪坐在地,伸出雙手不斷揮舞,口中陳述的淨是聽不懂的語言;江文植高舉右手號令軍士停下,請翻譯官接手轉答,家園殘破後仍苟活的性命,即使不能理解話中含意,心地善良的將軍對現實殘忍早已了然於胸。

 

參謀 : 孩子,你的父母呢 ?

 

青年 : 他們都死了,只剩我跟這匹馬相依為命。

 

 

參謀對著江文植翻譯著異國言語,後者眼神卻沒有離開過青年半寸,只見後者拔出短刀,猛然向最愛的馬兒脖子刺去,只消幾秒掙扎,馬兒性命便頹然消逝,變成無關世俗的僵硬血肉。青年悔恨的眼淚不斷由臉頰流洩,哭的傷心,口中卻一直沒有停止道歉。

 

『對不起,對不起不要再受苦了

 

 

對生命不能有差別待遇,這是江文植一直以來不斷教導兒子與部屬的觀念,異國少年面對千軍萬馬尚能不動聲色,卻滿臉愧疚的與愛馬心碎告別,那惶恐眼神與仁者的胸襟,看在將軍眼裡彷彿見到一塊璞玉,只要能加以雕琢,假以時日必然能成大器。江文植滿意的點了點頭,指揮參謀去拉青年起身,而一旁身為副將的江林卻不以為然。

江文植 : 帶他回去,我要收他為養子 !

 

江林 : 父親大人,您收契丹人為義子,心意是很好,但結果可能很糟

 

江文植 : 多說無益,從今而後,他就是你的弟弟,希望你們好好相處。

 

江文植給青年披上狼毛,親手將他拉上馬來,帶著這個不屬於高麗的種子回到都城;白雪持續落下,洗淨村莊慘遭屠戮的血腥氣味,受上天眷顧的青年緊抱著江文植不發一語,在馬蹄喧囂聲中,他只聽到將軍熱烈的心跳,隔著盔甲,隱約感受那發自內在的十足暖意。

 

 

將軍府裏雖然稱不上氣派輝煌,卻是東北九郡中數一數二的舒適人家,卸下盔甲的江文植把青年帶往書房,同行還有精通翻譯的軍隊參謀,青年本欲跪在地上,卻被江文植拉起帶往椅子入座。

 

江文植 : 參謀,從現在開始不必拘謹於軍禮,把我跟他的對話確實翻譯即可。少年,你叫什麼名字 ? 可知道我為何要收養你 ?

 

青年 : 我叫耶律脈,是契丹族人,很榮幸見到大人。雖不知您收留我的理由,但這恩情大過天地今後耶律脈必當湧泉以報。

 

江文植 : 不必這麼生疏,以後稱我為父親即可,我已經請你哥哥江林前來相會,一會就到。

 

 

參謀 : 稟將軍,您收義子固然美意,但此地畢竟是北國邊境,軍機樞紐,如果收外族為義子,難保朝廷不會有意見,而且影響到士氣就糟了 !

 

江文植 : 這個簡單 ! 耶律脈,你聽好了,我收義子之事朝廷尚未知悉,我只消將你以漢語重新命名,免除契丹名字的尷尬,便能名正言順成為我的家人,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漢字呢 ?

 

 

具有契丹血統的耶律脈沒有讀過漢字,甚至沒上過學,腦筋空白的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將軍提問。忽然間他瞥見書桌前方,支撐廳堂的兩支精美門柱上,有氣勢磅礡的毛筆題字,他看的癡了,連靈魂也給墨法吸引進去,雖然不懂對聯涵義,但對文字之美的感動卻掩藏不住,江文植摸著下頷鬍鬚,站起身來開心大笑,拉起耶律脈的手走向書桌,親切地搭著他的肩膀。

 

『一解換一解,一怨報一怨,你知道這兩句話的意思嗎 ?

 

翻譯官一旁精準到位的翻譯著,少年眼神爆發神采,卻是不解涵義的胡亂搖頭。

 

江文植 : 一直以來,我都把這兩句話當成家訓,並要求自己一定得做到寬以待人。當你替別人解決難題,他人心中便充滿了感激,有朝一日必然銜環結草的回報,終將為你解決人生可能的困境;但如果用以牙還牙的方式對待他人,對方心中便留下怨恨,日後當你歷經苦難時不但求助無門,反而會有落井下石的風險。即便你不懂其中意義,卻對這兩句話大有反應,我猜想是你仁者的胸襟正好與天地正氣互相呼應,我果然沒看錯人 !

 

耶律脈 : 如果要我改為漢語名字,我想用這兩句話替自己命名 ! 一解換一解,一怨報一怨,我想幫世人解除怨恨,也想回報您的恩情。

 

翻譯官將少年的話說給將軍知悉,江文植笑得燦爛,自從接管東北九郡後,兵馬倥傯,硝煙連天,他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事情而笑得如此開懷。

 

江文植 : 解這個字有很多種意思,漢族中也有人以解為姓 ! 我成全你的心願,一定會教育你成為更好的人,從今以後你的名字不再是耶律脈,就改叫解怨脈吧 !

 

解怨脈對著樑柱詩詞不斷重複,義父笑得開心,翻譯官笑的開心,連他自己也不免感染那種滿足,嘴角露出燦爛微笑,直到官拜副將的江林走進大廳。

 

 

江林年紀稍長於解怨脈,從小的軍旅生涯讓他的個性成熟獨立,任何事情在他眼中都能冷靜分析,當大伙樂成一團,江林卻始終面如冰霜,看著父親從廢墟中帶回的異族遺孤,只一晚就喧賓奪主扭轉命運,他的眼神就像蒼鷹盯著獵物,震撼了解怨脈,讓不明究理的弟弟打從心裡畏懼後退。

 

『方才幫他取了漢語名字,就用我桌前這一副對聯題字,以後你們兄弟相稱,解怨脈就是你江林的弟弟,高句麗的和平,需要你們兩位一同努力 !

 

翻譯官把父親的話翻譯給解怨脈聽,後者頻頻點頭,對著哥哥誠惶誠恐的鞠躬,而江林臉色全沒變過,除了原本的無情,還增添了幾分新的厭惡色彩。

 

江林 : 鴨綠江邊境就這麼長,女真與契丹終日虎視眈眈,短暫的和平從未可得軍隊補給的量就這麼多,與其大張旗鼓餵飽野狗,不如讓將士們吃飽穿暖,在戰場上替國家迎回勝利才是上策 ! 您說是嗎 ? 父親大人。

 

江文植 : 世上沒有一個人應該平白無故的犧牲,不論語言或種族,膚色或思想,生命的尊貴從來不分輕重。以戰止戰乃用兵下策,雖然眼下看不到和平契機,但我相信秉持著慈愛之心,黎明總有一天會到來的。

 

 

江林用無畏眼神瞪視解怨脈,他的主觀意念太過強大,絕不會把敵人當成朋友,當然也不會把父親勸說的話放在心上。

 

『以夷制夷的計畫,到頭來反而被蠻族同化,難怪生命會不分輕重 ! 因為再過不久,我們就會變成融合了女真與契丹蠻族血統的高句麗子民

 

江文植 : 兒子,你想太多了 ! 眼前不需要杞人憂天,先引導你弟弟適應軍旅生活吧 ! 從明天開始,由參謀擔任解怨脈的老師,你負責指導他奕棋、劍術、兵法與生活常規,我需要他盡快上手。

 

江林 : 放心吧父親由我指導,他肯定會有長足的進步

 

江林的眼神就像蟒蛇一樣纏人,解怨脈看著哥哥,完全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,只覺得森森寒氣冷冽逼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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