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朗而炎熱的午後,賽維又邀請希爾瑪等人一起旁聽公會,奇洛馬休雖然應邀到場,但主人的態度明顯冷淡,不斷刺激他心裏極端的想法。幾天前的比賽一敗塗地,被希爾瑪搞個百口莫辯,心中憤怒自是無從發洩,他那不斷博取賽維信任的討厭嘴臉,每天都在夢裡反覆出現,就像隻討厭的蟲子不停飛舞,在找到機會痛下殺手前,奇洛馬休只有不斷忍耐,試圖說服自己麻痺神經。他自認聰明,然而學問方面沒有研究也是事實,在公會上又被希爾瑪辯的面紅耳赤,就在此時,門口侍衛突然傳來了口信,說有人想晉見領主,並呈報有關洛克的重要情報;乍聞已有了洛克的消息,賽維哪還在意公會舉行與否,立刻要侍衛把人帶到議事廳來。
鐵門開處,一位全身包縛在斗篷下的矮子,手上拿了個紙捲搖搖擺擺走了進來,沒人看到他的長相,也沒人知道為何他的穿著如此厚重,與炎熱的天氣格格不入,大家只關心他所擁有的情報,那可是價值一千金幣的重要消息。所有人中,又以賽維最急也最緊張,他等不及慢吞吞的動作,首先發難道:
「堂下之人,你知道洛克身在何處嗎?」
那矮子似乎沒聽到領主說話,也無視周遭侍衛和其他人存在,保持節奏緩步走著,口中自顧自的喃喃自語。
“我好熱…好痛苦…”
賽維:問你話聽到了沒有?洛克究竟在哪裡?
領主威嚴在來人眼中不屑一顧,矮子邁步的速度不減,步伐不受威嚇冷靜異常,不過語氣卻開始哽咽,邊走邊哭的細聲說著。
「他們不讓我死…好熱…他們說一定要你親自看看才行…嗚嗚…」
情況詭異,在場人員都感到極不舒服,不尋常的味道由來人身上發出,那是種奇怪的香味,說不出來的熟悉感覺,卻讓人與烤焦的食物聯想在一塊。
奇洛馬休:這個人有問題!侍衛,攔住他!
兩旁侍衛立刻迎了上去,一個拔出配劍,一個手持大斧,砍向了來意不善的訪客。刀劍加身,那矮子左手應聲而斷,沒想到侍衛也不好受,武器全給莫名高熱融化,溫度伴隨著鐵器傳導,將他們的手全燙出水泡,大廳氣氛緊張起來,所有人離開座位緊盯目標,這一秒再不分彼此,要對眼前詭異的傢伙發動攻勢。
萊德:裝神弄鬼!
火球飛快炸到來人身上,燒穿了他的胸腔,厚重斗蓬毫無意外開始燃燒,除去了衣物的遮掩,奇洛馬休隱約認出此人身份,就是自己派去尋訪洛克下落的達坦;當日令人刮目相看的高手,短短數日化身奇異鬼怪前來搗亂,命運變化如此之快,饒是聰明如奇洛馬休也完全摸不著頭緒。透過被炸穿的身體,賽維甚至可以看到位於身後的種種擺飾,但來人沒有倒下,反而邊跑邊叫向賽維高速接近,接下重招絲毫無損他的執念。
「一定要你親眼看看,他們才願意讓我死!」
賽維驚惶的瞪大了眼睛,不過身經百戰的他,「血騎士」封號亦非浪得虛名,只見他飛快的拔出配劍,往前一個大步,勢如風雷將來人斬為兩段。
斷掉屍首跌在王前階座上,一動也不動的蜷曲著,賽維滿頭大汗,鼓起勇氣挺直身子,朝屍首所在邁步查探。即使眼前情況十分危險,他還是得親自確認一些事情,從一開始就拿在怪人手上的泛黃紙卷,上面可能記載著了弟弟的行蹤,如果是真的,他希望比任何人早一步知道,正如同他比任何人都想除掉洛克的想法。當專一思慮開始運行,危險考量全都推向九霄雲外,瞳孔縮成了小小的圓圈,蘊含極度複雜糾結的情緒,摧毀一切的想法有如烈火燎原。
他蹲下來檢視屍體,變成兩截的屍塊早已沒有反應,更別提是呼吸的節奏,他輕蔑先前還縈繞心頭的恐懼想法,徬徨轉化為力量,準備用睥睨的態度展現領主的威嚴。
「哼!也沒什麼嘛!」
他故作大方伸出手來,想取下屍身緊握的紙卷,突然達坦又動了起來,電一般扣住了賽維手腕,一股高熱透進骨裏,讓賽維飽嘗痛不欲生的滋味,不管是金鹿王還是奇洛馬休,一時反應不及只能呆呆望著這瞬間變化,達坦抓著領主的手,仰著臉痛苦的說道:
「我很痛….很痛啊…這都是你害的!」
高熱的液體由七孔流瀉下來,劃過臉部,形成好幾道糾結的紊亂傷疤,滴在賽維手上發出不絕於耳的滋滋聲響;賽維腦筋一片空白,只剩冒出冷汗一種反應,驚嚇過度不知該如何是好,自己披掛上陣以來縱橫疆場,長劍在手從未懼怕千軍萬馬,像今天這種情形,這麼接近鬼門關的無助感,還是平生第一次經驗。
希爾瑪以眼神示意阿則士營救賽維,自己則運起十成魔力將達坦凍成冰塊;阿則士拿起鐵椅往他頭上一砸,詭異敵人變成散落一地的碎冰,結束這場尷尬的鬧劇,也救了臉色慘白的領主。原本達坦緊握的紙捲,隨著力道飄飛到一旁滾了開來,原來是先前由奇洛馬休手上揭過的賞令,在洛克的肖像旁邊,明顯的紅色筆跡畫出了魔館地圖,還附上了一行小字,上面寫著:
「一切都還沒結束,我會在這裡恭候大駕!」
賽維認的出來,那字跡就是自己恨了二十年的洛克親手所為,他果然還活在世上,隨時都會威脅到自己辛苦建立的霸權。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,不過他們心裡面卻是高興多於驚訝,畢竟千枚金幣的線索已然出現,接下來誰想得到就得各憑本事,席斯恩的詭譎氣氛,至此又邁向另一個高峰。
驚訝過度而昏厥的賽維由侍衛送回寢室,奇洛馬休請來御醫替他診治,雖然傷得不輕,但在醫師的妙手回春之下,以藥物暫時控制了惡化的傷勢;賽維臉色慘白,急熱攻心讓他有點發燒,為了不讓人看到這般狼狽的模樣,他謝絕了所有探視,一個人孤獨的關在房內沉思,試著為今天的事情理出頭緒。
幾個時辰過去,賽維的意識依然清醒,過度疼痛讓他無法成眠,輾轉反側,最後還是選擇穿上了盔甲。想想當前的生活雖然稱不上盡善盡美,衣食無缺卻也事實,撇開洛克不談,也的確愜意悠閒毫無煩惱,他會在騎馬時故意甩掉手下盡情狂奔,或在辯論會上發表意見,爭取每個人的認同與肯定,然而這場好夢終告清醒,就在突然得知洛克未死的消息時全變得不一樣了。一個健康的人,突然被人告知身染絕症,只剩下最後幾天壽命,這種打擊任誰都負荷不了,賽維對洛克的恨也是一樣,正因為太過強烈無法控制,加上無能為力的無奈,換來頭痛欲裂的唯一結果。
正當賽維煩惱過度,用手遮掩憤怒的醜惡表情時,敲門聲遠遠的響起。
賽維:我說了讓我靜一靜,少來煩我!滾!!
儘管如此,門還是打開了,熟悉人影透過門縫搶先進入房內,賽維瞪大了眼睛,心中怒火無法平息,想不透究竟是誰這麼大膽,竟敢不聽城主的命令擅自闖入,直到門又關上,賽維卻始終沒罵出口,因為開門的不是別人,正是席斯恩的皇后索菲亞。
賽維:抱歉,我不知道是妳來了…坐吧!
索菲亞:吵你養傷,該道歉的是我才對,你好點了嗎?
賽維:好多了!有妳的關心,我好的可快呢!
兩個人結婚至今,索菲亞很少主動關心賽維,每天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,縱使千方百計討好,到頭來也只是白費心機,今天不知積了什麼福氣,能得到索菲亞主動關懷,破天荒出現的奇蹟,叫賽維怎不喜出望外?
索菲亞:沒事就好了,我剛才聽家臣們說,你因為意外而受傷,究竟是怎麼回事?
賽維:既然是意外就沒什麼好提的,別在意!
索菲亞:我聽說,是被個死人所傷?
這句話才剛出口,賽維臉上笑容立刻僵硬,索非亞之所以無事殷勤,並非出於夫妻間的關心,而是為了套出洛克的消息。王城就這麼大,藏不住秘密也包不住心思,像索非亞這麼單純沒有心機的人,直接的意見表達反而讓人受傷更深,尤其是身為丈夫的賽維更加無法原諒。
賽維:死人不會動,更不可能攻擊我,妳可別聽人胡扯才好!我的傷是被一個不滿決議的偏激份子行刺而來,並非妳暗示的妖魔作怪!!
索菲亞:那我還聽說有洛克的消息,也是假的嗎?
賽維:當然是假的,妳別這麼無聊好不好?
賽維顧不了手傷的疼痛,因為妻子加諸在他心上的傷,遠比燙熟的皮膚更加深刻。他站起身來將床單弄平,氣呼呼的調頭就走,話不投機,多說也只是加深誤會。
索菲亞:我知道你很煩,但能否告訴我實話?洛克他...是不是還活著?
賽維:妳想要聽實話?就這麼篤定我會據實以告?
幾步的差距,賽維已經來到了門邊,知道索菲亞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,他甚至喪失了憐憫之心,不顧妻子已經哽咽的言語,只願用背影阻隔一切。
「他早就死了,從被元老院送上火刑台的那天就死了,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洛克,就算有,他也不見得會愛你!這傷不是死人弄的,更沒有任何關於洛克的線索,虧我還以為妳是出自關心,託妳的福,現在我連養傷的心情都沒有了!」
賽維重重的關上房門,頭也不回的朝城外而去,索菲亞雖不清楚洛克是否還活在世上,但至少可以確定,他還完整的活在自己心裡。